林平喜歡念書且念得好，林菀也從不阻攔，甚至他一路參加鄉試會試，她都沒有過分地幹涉。

可如今，一旦進了國子監讀書，那等於是將林平送到了皇帝和太後的眼皮子底下。

若真的林平在春試中高中，那豈不是還要殿試？還要做官？

太後會認出他的身份嗎？其他朝臣會懷疑他嗎？

那後果，林菀不敢想。

可看著林平羨慕的表情，林菀竟也說不出那句“你不許去”。

她該怎麽跟他解釋呢？

真相是決不能說的，其他的理由，又有哪一個能令人信服？

沈南星看著林菀的猶豫不決，只得含糊地對兩個少年說：“你們先在家中努力讀書，金陵那邊我先替你們打聽。”

兩人顯然極為高興，不過都是沈靜的性子，沒有多說什麽。

這一頓飯，孩子們吃得十分開心，大人們卻有些五味陳雜。

宴席一散，沈南星就將沈笑塞給陳氏，自己隨林菀回了林家。

鐘秋風夫妻倆也是一籌莫展。

林平還在沈家，知道這件事情真相的幾人此時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。

鐘秋風是親身經歷過那場宮變的人，一想到東宮沖天的火光，他不禁一抖，咬牙說道：“不行！不能讓平哥兒去！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，不能就這樣去送死！”

林菀卻更了解自己這個內向溫和的兒子。

“可是，這話該怎麽說？他心裏有自己的志向和抱負，他不知道這裏面的兇險，咱們二話不說就否決了他，那豈不是毀了他嗎？”

一個讀了十多年書的少年，你告訴他，你不能拋頭露面，不能金榜題名，更不能投身仕途。

那無異於告訴他，你沒有前途，你是個廢人。

“平哥兒雖然性子溫和，可骨子裏還是有身為皇子的驕傲，我，我怎麽忍心親手毀了他……”

林菀心頭糾結不已，說著便落下淚來。

幾個人沈默了一會兒，鐘秋風一拍桌子站了起來。

“你不說那我去做這個壞人！這太危險了，我不能同意！”

“爹！”

眼看著父女倆要吵起來，沈南星忙出面拉架。

“先別急別急。春試還有兩年多呢！而且國子監都是學生，只要謹慎些，那教書的先生怎麽可能認得出他來。而且太後並不知道林平的存在，又怎麽會起疑。

照我說，與其現在鬧得不愉快，讓孩子心生懷疑惹出什麽事端，不如順水推舟，先順了孩子的意，後面再徐徐圖之。

大不了咱們都跟著去，反正不是要開分店嗎？”

林菀聞言深深看著沈南星。

“一同去？你說真的？”

沈南星沈默了一會兒，點頭道：“對！不過一個金陵，又不是龍潭虎穴！”

最後商量之下，鐘秋風同意了沈南星的意見。

幾人商議先由沈南星利用去金陵開分店的機會，順便先去了解一下進入國子監的事情，之後再做安排。

送沈南星出門的時候，林菀拉住了她的手。

“南星，我知道你心裏難受。你想好了嗎？”

沈南星歪歪頭道：“反正我問心無愧，又不是我始亂終棄，為什麽要我躲著？難道不該是做了錯事的那個人，羞愧欲死，沒臉見人？”

林菀想了想覺得甚有道理，用力點頭道：“說得對！而且金陵那般大，哪裏就有這樣的孽緣！”

不過，林菀還是低估了這“孽緣”的威力。

就在踏進金陵城的當天，沈南星就看到了楚樾。

因著徐卉要生了，沈南星堅決不同意李二毛隨行，只是帶了風烈和阿圓，獨自來到金陵。

這情形，倒是跟六年前第一次來一模一樣。

不過不同的是，剛到了城門外，他們就被城防營的人攔在外面，說是城門暫時戒嚴，不讓入內。

坐在悶熱難當的馬車裏，沈南星覺得定是她娘那本黃歷有問題，什麽大吉宜出行，全是放屁！

“風烈，你去打聽一下怎麽回事？”

沈南星聽著外面十分嘈雜，像是聚集了大批百姓在道路兩邊。

風烈應了一聲，便下車去跟旁邊的人攀談，不一會兒就回轉了。

他掀了車簾探進半邊身子說道：“好像是鎮北王打了勝仗，今天班師回朝，待會兒進京接受犒賞的精銳部隊便要從這門進去。這些人都是得了消息來看熱鬧的。”

如今的鎮北王，就是這幾年重回權勢巔峰的楚知行。

這些年他戰功赫赫，在大胤威望極高。

在揚州小城住了多年遠離這些爭鬥，沈南星乍然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，竟覺得如隔著夢境一般，又真實又虛幻。

她下意識就想起楚樾。

這些年她從不打聽金陵的事，周圍的人也刻意替她屏蔽了這些，六年來，她竟真的未聽過關於他的只言片語。

不同於沈南星的沈默，阿圓倒是有些興奮地掀起了車簾，往外努力地看。

“姐姐，許谷主的情郎，就是這個姓楚的王爺吧？她會不會在金陵？”

許宛舟是阿圓的救命恩人，她時常念叨她。

聽阿圓這樣說，沈南星也十分想念許宛舟。

若是能在金陵見到宛舟姐姐就好了。

現在進不了城，幾人只能混雜在夾道歡迎的百姓中間，枯燥地等待。

沈南星無聊得幾乎要睡著了，就在她剛剛閉上眼睛的時候，一陣震天的歡呼聲響徹天地！

“來了來了！”

不必出去，就能聽到馬車外人們的高呼，還有從遠處傳來的整齊劃一的腳步聲。

如今楚知行麾下，還是當初曾和自己並肩作戰的那些赤羽軍嗎？

想起曾經在北疆炮火中那些日子，沈南星周身的血液似乎都熱了起來，冰涼和熾熱混合交融的鎧甲和刀劍撞擊聲，讓在江南安逸了六年的她，一顆心蠢蠢欲動。

看看吧，就看一眼！

車簾一掀，沈南星鉆出了馬車，側過半邊身子向道路那頭看去。

最先映入眼簾的，就是騎馬走在前面的黑袍男人，那是六年未見更顯得堅毅成熟的楚知行。

從一片腥風血雨中挽救鎮北王府於絕境的世子，到如今成為足以震懾朝廷的實權王爺，楚知行身上的溫暖已經所剩無幾，整個人變得肅殺冰冷，鐵血無情。

簇擁著他的，是身穿銀色鎧甲的赤羽軍，即便已經是得勝回朝，卻仍舊鋒芒不減。

隊伍行進速度很快，不一會兒便到了金陵城門下。

楚知行策馬停下，沈南星忙準備縮回身子，這時一個穿著紺色束腰官服的男人從楚知行身後驅馬上前，露出了身形。

沈南星頓時渾身僵硬。

是楚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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